J.Z

　　他們的相識，始於一場狂風暴雨──

　　「喂，你很冷？」撐著傘，少年止步於一處窄巷入口。

　　「有、有有有、有點……」雙手抱膝的縮於圍牆邊，他顫抖著，竭盡所能的將話語說出口。

　　見狀，少年微斂起眸，頓了幾秒，便伸手脫下身上的薄外套，將其與雨傘一同塞至對方手中。

　　「雖然有點被雨淋濕了，不過總比你那身溼答答的衣服保暖。」失去了雨傘的遮蔽，少年乾燥的上身很快便吸飽雨水而使衣服變得伏貼，柔軟的髮絲也因水的重量而失去原先的蓬鬆感「啊、傘跟外套改天記得還我，不然我會被老媽罵，聯絡方式寫在雨傘吊牌上了，就這樣，Bye！」

　　話落，少年便小跑步離去，那穿著短袖T-shirt與五分褲的身影，不消片刻便隱沒於滂沱大雨之中。

　　抱著外套、握著雨傘，他自牆邊站起身，拿起傘柄上的吊牌翻看。

　　「關……曜……」默念出上頭受到透明膠帶保護的姓名以及手機號碼，他於腦中搜索著自己是否認識這名少年，否則對方怎如此放心的把東西借給他，甚至連姓名與手機也告訴了他，但未等他思索出結果，受寒的身體便先一步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他打了個噴嚏。

　　趕緊套上外套，殘留的餘溫讓身體暖和了些，同時也阻去持續吹拂著的冷風。

　　自知若繼續待在原地，肯定不一會兒便又會回到方才的狀態，他這才放棄回想，邁步回家。

　　「唷！」一手搭上好友的肩，來者不意外的感受到對方受驚似的顫了下身子「在看什麼？看你在這邊發呆很久了。」

　　「……別嚇人好不好，關曜。」半張臉埋於圍巾後保暖，谷亦凜有些埋怨的道。

　　「是你自己太出神了，該不會是看到正妹吧？」說著，關曜便往對方剛才所看的位置望去，打算觀察窗外的每個路人，不過很快的，他便被迫放棄這個行動「外頭暗成這樣，你是看到什麼啊？」

　　「什麼也沒有。」語氣中透著無奈，谷亦凜嘆了口氣，續道：「只是突然想到我們第一天認識的狀況而已。」

　　「你說你忘記帶雨傘出門，結果淋雨之後冷到動彈不得，只能很可憐的像隻被棄養的小狗一樣，窩在巷子裡發抖，然後被我這個大善人救助的事？」關曜露出得意的笑容，調侃道。

　　「其實我當時只覺得碰上怪人了，居然把東西借給不認識的傢伙，還留手機說要記得打電話找他歸還東西。」

　　「喂喂，你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說著，關曜以雙手附上對方面頰，緊緊貼著。

　　「咿──！放手！很冷！」接觸到對方因室溫偏低而有些冰涼的指尖，谷亦凜不住放聲慘叫。

　　見狀，促使這一切發生的關曜反是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將手貼得更緊。

　　「放開我──！」谷亦凜握上對方手腕，用盡全力希望能讓冰冷從肌膚上消失，但與他力氣相當的關曜卻不打算讓他如願，同樣使勁與他抗衡。

　　「冬天的亦凜根本就是暖爐。」露出滿足的笑容，關曜絲毫不將對方的哀嚎與反抗看在眼裡。

　　「就叫你衣服多穿一點了啊。」見對方不為所動，谷亦凜對這僵持狀態很快便感到疲倦，索性放棄掙扎。

　　「再多穿會熱。」只在長袖制服外多套上件薄外套保暖的關曜以理所當然的語氣反駁對方的提案。

　　「你的感覺神經一定有問題……」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鬆手，關曜往一旁的矮沙發坐去，續道：「再附贈一個恆溫系統有問題給你。」

　　「真是謝謝你的買一送一促銷活動。」回以對方一記白眼，谷亦凜往飯店房內的床鋪走去，躺下。

　　「你要睡覺？等下還有晚會耶。」見對方把鞋子一踢，拉開棉被蓋上，闔眼便打算休息，關曜不住開口提醒對方畢業旅行接下來的行程。

　　「反正你會醒著啊，要集合的時候記得叫我，晚安。」話落，谷亦凜便拉高棉被蓋過臉，阻去房內的光線，呼吸也隨著黑暗籠罩，逐漸趨於平穩。

　　聞話，關曜也未多言，僅是望著床上的好友，沉默接受對方的要求，而後舉起手，查看手錶上顯示的時間。

　　──晚上七點三十五分。

　　記憶中的集合時間是八點整，思及此，關曜便橫躺下身，靠著沙發扶手跟靠枕，打算也來小憩片刻。

　　叮──咚──！

　　門鈴聲響起，關曜才剛闔上的雙眼頓時睜開，裡頭充斥著顯而易見的不耐。

　　嗡──嗡──……

　　門鈴聲才剛結束，轉眼又是口袋中手機傳出的震動，這令關曜心底的不耐晉升為煩躁，促使他有些粗魯的取出手機，接聽。

　　「喂？」

　　「曜，開個門啦。」女孩子撒嬌的聲音自電話中傳出，同時關曜也隱約聽聞門外傳來相同的話語。

　　「曉翠，剛才電鈴是妳按的？」關曜反問著，同時翻身離開沙發，往房門走去。

　　「嗯對啊，因為想說都沒聽到房裡有反應，所以就打電話了。」語氣中帶著笑意，羅曉翠續道「不是說好整理完房間要來找我的嗎？都等得不耐煩了。」

　　「因為很快就是晚會時間了，到時候再找不也一樣？」說著，關曜於房門邊佇足，在心底嘆了口氣，開門。

　　「可是現在來的話就能多二十分鐘左右跟你相處了啊。」

　　看著站於門外，手裡拿著電話，臉上洋溢著甜美笑容的女孩，關曜僅是默默的掛上電話。

　　「二十分鐘也不能做什麼吧？」收起手機，關曜倚著門框，對面前已交往三年多的女友說道。

　　「也不用特別做什麼啊，就只是想跟曜待在一起而已，在飯店裡四處走走也好。」說著，羅曉翠便勾上對方的手「高中不同班以後能相處的時間就變少了，曜你幾乎都跟班上的朋友行動，在走廊上碰到也只是跟我打個招呼而已。」

　　「我不喜歡在學校太高調，交往前不是就說過了嗎？」步出房間，關曜拉上身後的房門。

　　「不用跟和你同寢的人說一下嗎？」見對方就這麼關上門，連去向也不交代一聲，羅曉翠不住問道。

　　「亦凜在睡覺，集合前我要回來叫他，另外一個跟我們同房的請假沒來。」

　　「生病？還是準備考試？」

　　「準備考試。」

　　「我們那房也有一個因為考試所以爸媽不讓她來的，只能說學校定的畢業旅行時間實在很微妙。」想到好友無法一起出來同樂，羅曉翠便有些失落的抱怨起校方安排的行程「真不敢相信他們居然把畢業旅行排在模擬考前，這樣我們怎麼能放鬆得好好玩樂啊。」

　　「聽說畢業旅行原本是打算定在九月，但飯店預定不到，所以才延後到十一月的樣子。」任由對方挽著自己的手，關曜自主接下引導移動方向的工作。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只覺得學校太不在意這些活動了。」不滿的鼓起腮幫子，羅曉翠道。

　　「學校大概只在意我們的成績跟我們能考上的大學吧。」隨口回應著對方的話語，關曜低頭看了眼時間。

　　「果然是學校……」羅曉翠嘆道。

　　「嗯。」

　　「曜，你打算考什麼科系？」

　　「看我學測成績能上什麼科系就去什麼科系吧。」

　　「沒有特定目標嗎？」

　　「只要不是我沒興趣的科系，上什麼對我而言沒差。」關曜說著，又低頭查看手錶。

　　「這樣我很難準備耶，至少給人家個方向嘛。」羅曉翠的語氣中摻雜了些抱怨。

　　「什麼很難準備？妳就看妳想念什麼就朝那個方向準備就好了啊。」關曜不解的轉頭望向身旁女友，發問道。

　　「可是我想盡量跟你同校同科系，不然至少同校也好，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學校？」

　　「沒有。」

　　「唔、好吧，人家努力考好一點，這樣選擇的範圍才夠多。」

　　「……隨妳吧。」聞言，關曜略顯無奈的放棄勸說。

　　「耶，朝著繼續跟曜同校的目標努力！」

　　睜眼時，谷亦凜第一眼看見的，是位於床頭櫃上的數字鐘，距離集合時間還有七分鐘。翻了個身，睡眠雖然短暫，但卻已足夠掃去他一身的疲憊，讓他僅花費數秒便清醒過來，起身下床。

　　雙腳落地，地毯的冰涼透過襪子傳至腳底，更是讓他又清醒了幾分，同時注意到房內的不同。

　　「……關曜？」不見室友的蹤影，谷亦凜嘗試性的喚道。

　　聲落，無人回應。

　　見狀，谷亦凜僅是平靜的拿過手機，套上鞋子離開房間。

　　步行於飯店走廊上，谷亦凜邊聽著從各個房間內傳出的吵鬧聲，邊朝著集合地點前進，同時於手機通訊錄內尋找好友的電話，詢問對方目前的所在地。

　　湊至耳邊的電話傳出等待對方接聽的嘟聲，但卻遲遲無人回應，直至其轉入語音，谷亦凜才放下手機，欲將其掛斷。

　　「啊……」才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鍵，尚未來得及撥出第二通，谷亦凜便見自己要尋找的人出現在走廊盡頭「關……」

　　啪！

　　才出聲，谷亦凜的叫喚便被一聲響亮的拍擊給掩去。

　　不遠處，關曜的臉側向一邊，而站於他面前的少女仍維持著揮下巴掌的姿勢。

　　「混帳！噁心！看上你真是我這輩子犯下最大的錯誤！」收緊手，羅曉翠大聲咆哮著，並於話落的同時，轉身快步離去。

　　無法判斷出自身接下來該有何舉動，谷亦凜不由在原地愣了片刻，直至持續被注視著的關曜注意到他的存在，走上前，拍上他的肩才讓他回神。

　　「怎麼在這？」臉上帶著笑，卻不如平時那般純粹，其中還夾雜著些尷尬與苦澀。

　　「醒來後沒看到你，就想說先去集合地點順便問你去哪了。」谷亦凜收起手機，有些猶豫是否該接續問出他心中的疑惑。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這的？」

　　「……你被甩巴掌的時候開始。」

　　「居然是在我最遜的時候啊……」聞言，關曜不住苦笑道「反正，就是分手了，沒什麼。」

　　「需要借你肩膀讓你大哭一場嗎？」以玩笑的語氣說著認真的話語，谷亦凜看著面前的好友，問道。

　　「這倒不用，跟她分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只是用這種方式做結束實在是有點對不起她。」側過臉朝剛才羅曉翠離去的方向望去，關曜有些後悔的說道「或許我們不適合，但她仍是個好女孩。」

　　「你口中的好女孩剛才可是甩了你一巴掌，好嗎？」視線停留於關曜臉上的紅痕，谷亦凜不住反駁道。

　　「也算是我有錯在先，說真的，只是一巴掌或許已經很便宜我了。」

　　「……你到底是做了什麼？」

　　「做了些有點過份的事情。」

　　「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多問。」

　　聽聞對方的話語，關曜頓了片刻後，勾起往常的淺笑，道：「謝了，亦凜。」

　　「不會。」話落，谷亦凜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還有我得告訴你，已經超過集合時間三分鐘了。」

　　「……這種事情你早點說啊！沒到可是會直接被留在飯店的！」

　　「我也是剛剛看時間才發現啊……」

　　「不管怎樣，快跑！」說著，關曜便一把拉上對方的手，朝著飯店大廳急奔而去，絲毫顧不得身後的人正抱怨著跑步所引起的風有多冷，要他停下。

　　「真的是……」谷亦凜見對方似是沒有多餘的心力注意他的狀況，僅能無奈的低聲嘆氣，但這份無奈，很快便為掌心傳遞而來的溫度所驅趕，並將他的注意力自寒冷上移開。

　　谷亦凜看著身旁人的側臉，以及其上帶著的淡淡微笑，不由得收緊被對方握住的手。

　　──算了，偶爾一次，也不錯……

後記

這是短篇集中的畏寒體質長篇版，

不過個人比較喜歡短篇版就是了(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