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Z

 　　將臉埋入頸上的圍巾內，擋去冬季寒冷，谷亦凜戴著毛線手套的雙手在手機上鍵入訊息，視線則不時離開螢幕畫面，瞟向在大街上走動的人潮。

　　今日是寒冬中最令人期待的日子──聖誕節，成對的情侶大方挽著彼此，表現兩人之間的恩愛，並談論著稍晚要前去享用聖誕大餐的地點。

　　面對這較平日要多上二至三倍的情侶數量，谷亦凜不住嘆了口氣。

　　「在這浪漫的日子裡，只有一個人？」

　　聲音自谷亦凜身後響起，這熟悉的聲音，讓他不必轉過頭，便可得知來者身分。

　　「這點你也一樣，關曜。」谷亦凜取消正在編寫的簡訊，如今已經沒有發送的必要了。

　　「至少我在一個月前還不是一個人。」拉開空著的座位，關曜在桌邊落座。

　　眼下，兩人正待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廳，收起手機的谷亦凜，雙手捧著桌上的馬克杯，期望透過杯內飲品的熱度來溫暖手心，卻忘了在這寒風中，飲品早已轉涼。

　　「你要點些什麼嗎？」谷亦凜看向透著暖黃燈光的店家，櫃檯後方的服務員正盯著兩人這方「你不點的話，就換個地方。」

　　等待對方到來的時間約是一小時，而在這一小時內，谷亦凜一個人坐在這兩人座位上，僅點了一杯熱可可和一塊麵包，但不論是食物抑或是飲料，都無法長時間維持他身體的溫暖。

　　「很冷？」看著與自己形成強烈對比的谷亦凜，僅在長袖襯衫外罩了件薄外套便出門的關曜不住問道。

　　「今天的氣溫只有十到十三度。」圍巾、手套、羽絨外套，還有數不清有幾層的上衣，谷亦凜幾乎把自己裹成了顆球。

　　「你真是讓我見識到人類怕冷的極限。」說著，關曜從口袋中掏出個暖暖包，丟給對方「前些日子大特價，我媽買了一箱，現在用不完就叫我每天帶一個出門，給你用吧。」

　　接下寒風中的暖源，熱度透過手套傳導至掌心，頓時讓冰冷的指尖溫暖了不少。

　　「謝了。」將暖暖包湊到臉側，谷亦凜道。

　　「……換個地方吧。」關曜看著對方這副模樣，也不好繼續待在這了。

　　「嗯。」

　　就讀相同的高中，同班的歲月邁入第三個年頭，目前正面臨第二次模擬考，但即使如此，兩人仍不改貪玩的習慣，趁著聖誕節，外出放鬆身心。

　　「為什麼你非得選寒流來的日子出來不可？」躲進間電動遊樂中心，總算是免去冷風的摧殘，谷亦凜這才有餘力瞪向一旁硬是把自己約出來的朋友。

　　「每天在家裡被壓著準備模擬考，我都快瘋了，再不出來晃晃行嗎？」關曜將一百元紙鈔放入兌幣機，手裡拿著一疊代幣，打量起四週的機台。

　　「你大可一個人出來就好。」沒有同對方一起花錢的打算，谷亦凜道。

　　「那多無聊。」走向一旁的音樂遊戲機，看了下投幣孔處標註的所需代幣數目，關曜轉過頭，望向身後的好友道「要一起玩嗎？我請你。」

　　聞言，谷亦凜將視線投往面前的遊戲機，那是台觸控螢幕操作的音樂機台，螢幕上正播放著遊戲過程示意畫面，看起來並不困難，只要照著節拍，觸碰移動至打擊線上的球即可。

　　「好啊。」

　　「那就來連線吧，正好有兩台空的。」說著，關曜便放下隨身背包，站至機台前。

　　「你常玩？」跟著對方的動作，在隔壁空著的機台前放下自己的東西，谷亦凜問道。

　　「打機台是第一次，以前只在親戚的平板電腦上玩過。」點了四枚代幣交給對方，關曜也在自己這台投入四枚「不過放大這麼多，總覺得應該會很不適應。」

　　「你不適應也好，我可是沒玩過的。」跟著對方的動作進行操作，谷亦凜等待著遊戲開始。

　　遊戲進入選歌畫面，谷亦凜看著上頭見都沒見過的歌名，索性直接將這階段交給對方全權負責。

　　「當真不挑？」

　　「不了。」

　　「那我就隨便選了。」

　　話落，關曜滑動畫面，迅速掃了眼上頭歌曲的圖示，揀了個熟悉的點入。

　　對戰開始。

　　離開遊戲中心時，已是兩小時之後的事。

　　「你那哪裡叫不適應了……」谷亦凜以對方能夠聽聞的音量嘀咕著，顯然尚未忘懷方才連續慘敗的狀況。

　　不僅是最初的音樂機台，後來的射擊遊戲、投籃機，甚至是靠運氣的遊戲也全數慘敗，而在得勝後，谷亦凜還自對方口中得知，這是關曜近七、八年來第一次走進遊戲中心。

　　「這種狀況到底是我太衰還是你太強？」瞟向身旁並肩走著的人，谷亦凜語氣略帶無奈的問道。

　　「如果我說是後者，你會揍我嗎？」

　　「會。」

　　「那是前者。」

　　「既然是前者，你就體諒一下我，請我吃頓晚餐如何？」看著漸暗的天色，谷亦凜提議道。

　　「……我開始懷疑你刻意輸給我的可能性了。」

　　「我怎麼會這麼做呢？」唇邊勾起抹笑，事實究竟如何，大概也只有發言者本人知道了。

　　「算了，你要吃什麼？就當感謝你在這種冷天陪我出來的謝禮。」自隨身包中掏出錢包，關曜確認著裡頭的現金是否還夠請客。

　　「599吃到飽的火鍋店。」

　　「你想吃垮我嗎？」看著錢包中僅存的一張藍色鈔票，作為這個月最後的生活費，還是得省著些才行。

　　「開玩笑的，別當真啊。」見對方把玩笑當真，谷亦凜輕笑幾聲說著，而後打量起四週的店家「就那間小火鍋就好了，一人一鍋，只要一百二十元，這總行吧？」

　　「可以。」將錢包收回隨身包中，關曜同對方舉步往店家走去。

　　冬日的火鍋店生意總是特別好，所幸尚未到晚餐時間，店內雖然人多，但也還有兩人桌的空位。

　　兩人各自點了份小火鍋，便將菜單交還給服務員，等待食物送上。等待期間，只見谷亦凜自口袋中取出掌心大小的英文字卡，讀起明天的英文小考，甚至認真的練習著發音。

　　「你凍傷腦子了？居然會念書。」看見應該與自己一樣不理會學校考試的好友認真學習的模樣，關曜不住一愣。

　　「我已經有很長時間考倒數的名次了，家裡說如果我這回模擬考成績進步到全班前十名就買台新的筆記型電腦給我，校排進前百就再多加台掌上型遊戲機。」

　　「這麼好？」

　　「這也證明他們根本不認為我能達到。」翻過一張字卡，谷亦凜道。

　　「我也不認為你可以。」語帶笑意，關曜道。

　　聞言，谷亦凜抬起頭，面對對方的笑顏，道：「那要賭賭看嗎？」

　　「賭什麼？」被挑起些興趣，關曜問。

　　「贏的一方能叫對方做一件事，只要不是太超過的事情，什麼都可以。」雙方心中都明白那條底線，對於這樣的打賭，不用擔心太多。

　　「好啊，我賭你進不了班排前十，也進不了校排前百。」

　　「那我賭我兩個都能做到，只做到一半也算我輸。」

　　「這麼有把握？」

　　「因為我不是笨，只是不愛唸書而已。」對自己的腦袋有自信，谷亦凜道。

　　「我就等著成績單發下來的那天。」

　　話落，晚餐也被送上桌。

　　結束晚餐時，外頭天色也暗了下來，但街上的行人卻不見減少，反是增加了。

　　「大概只有這種時候，大家才會不怕冷的逛大街吧。」關曜看了看四週，續道「還是該說有了情人，人就不怕冷了？」

　　「最好是會有那種事。」雖剛吃過火鍋，但回到大街上，又沒了陽光，對怕冷的谷亦凜而言，無異是酷刑。

　　關曜看向身旁的人，在比白天還要低的氣溫下，谷亦凜的身子已在輕微顫抖。見狀，關曜看了眼大街上的人潮，再重新將視線轉回對方身上，猶豫了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做出行動──張開雙臂，自谷亦凜背後將他抱住。

　　「你、做什麼？」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受襲擊者有些無法反應，谷亦凜偏過頭，看向將下顎靠在他肩上的關曜，問道。

　　「想說這樣你會溫暖些，附近的情侶不都這麼做？」關曜回應得理所當然。

　　「誰跟你是情侶了！」感受到附近路人的注目，谷亦凜只想快些脫離這窘境。

　　「不過很溫暖不是嗎？你也沒在發抖了。」關曜在對方耳邊說著，收緊手臂，將懷中這顆軟綿綿的「球」緊緊抱住。

　　聞言，谷亦凜無話可說，確實在對方懷中，冬天的寒冷被驅逐了不少，身體也不再發顫，但這仍改變不了受他人側目的事實。

　　「這樣會被誤會……」谷亦凜輕聲說道。

　　「誤會什麼？性向？」並未因對方的動作而改變眼下的狀況，關曜道「你在意？」

　　「是不會。」

　　「那就讓他們誤會好了。」

　　「什……！」

　　「亦凜，你臉紅了。」看著側向自己這方的熟悉面孔，關曜道。

　　聞言，谷亦凜重新看向前方，開口：「是被天氣凍的。」

　　「是嗎？」

　　「一定是！」

　　「那就當是吧。」頓了頓，關曜道「那個賭局，你已經想好要下什麼命令了嗎？」

　　「還沒，你想好了？」

　　「是啊，剛想到了。」

　　「你想要我做什麼？」

　　「等確定是我贏了再跟你說。」

　　「這不是逼我在好奇跟好勝之間抉擇嗎？」

　　「這就是你的事了。」關曜笑道。

　　「嘖，真不該問的。」

　　「想知道，就放水讓我贏啊。」

　　「絕對不要。」

　　「你也真堅持。」

　　「不管是誰，都不會隨便放棄這種攸關自己的賭局吧？」

　　「的確是。」思索片刻，關曜繼續說「那我就給你個提示好了，關於我的命令的。」

　　「好啊。」

　　「提示大概就是這樣吧。」說著，關曜將臉湊至對方耳邊，在那藏於髮絲之下的耳根旁放輕聲音說道「聖誕快樂。」

　　氣息透過髮絲傳來的溫暖令谷亦凜有些不適應，但這並不影響他接收提示的專注。

　　「就這樣？」

　　「就這樣。」

　　「你整我啊？」

　　「我沒整你，想不出來的話就等著我贏吧，回去了。」說著，關曜鬆開抱著對方的手，往公車站的方向前進。

　　看著對方的背影，谷亦凜仍不住思考方才的提示。

　　耳邊的溫暖，除了氣息外，似乎還帶有陌生的溫軟觸感？

　　「喂！不來嗎？」不遠處，未見對方跟上，關曜喊道。

　　「來了！」

　　算了，反正再怎麼想，也沒法從對方那句「聖誕快樂」中想出些什麼，不如就這麼順其自然的走下去比較實在。

　　在這寒冷的冬夜裡，某種感情正悄悄的萌芽、茁壯，或許這就是，來自聖誕老人的禮物了吧！

後記

趕上了！！
祝大家聖誕快樂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