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Z

桃園機場大廳一隅，她靜靜坐在等候區的座位上，一手握著不久前剛換新的手機，在文學網站裡隨意瀏覽，打發過於漫長的等待時間，另一手則抓著從新開幕的連鎖手搖店買來的飲料，時不時含上吸管小口啜飲──然而，每當舌尖觸及杯中甜膩的液體，總是讓她忍不住嘆息。

「大杯珍奶全糖去冰……就算喝上十年還是習慣不了。」

她漫不經心地想著，眉宇再次因為過多的糖份而鎖緊。

「來訂飲料囉！」

班長上台號召，台下群起響應，高昂的歡呼聲就差沒有直接告訴教官哪個班級又打算挑戰校規了。

「飲料單從第一排傳下去，下一節課結束就收單。」

「可以加點雞排嗎？」

「你不怕胖就加啊！」

「欸，說好不提這個！」

吵鬧、調侃，哄笑⋯⋯唯獨休息時間才能享有的喧囂充斥四周，令人難以想像這裡其實是籠罩在學測壓力之下的高三教室。

當寫滿點單的測驗紙與飲料店Menu傳到她手上時，下一節課早已過半，距離收單時間僅剩不到15分鐘，導致坐在末兩排還等著跟團下訂的同學投來的目光簡直熱切到足以灼傷她。為了擺脫這般難熬的處境，她只好趕緊在測驗紙空白處寫下「李怡瑾 大杯珍奶全糖去冰」幾個字，將這顆燙手山芋拋給後座的同學──孰料，如此舉動卻為她換來一記不輕不重的手刀，直接劈在考生最傷不得的腦袋上。

「幹嘛？」

遭受攻擊的她轉過頭，一邊捂著隱隱發疼的腦袋，一邊壓低聲音詢問後座的兇手，臉上疑惑又吃痛的神情透露出滿滿委屈。

不過，動手的人並未因此萌生罪惡感，僅是擒著難以推斷情緒的燦爛笑容，冷言反問：「江寧，我怎麼沒聽說妳改名叫李怡瑾了？」

「……因為我沒改啊，飲料是幫妳點的。」

「謝謝妳的自動，我昨天不是才跟妳哭說胖了兩公斤嗎？」

「不然妳塗掉？」說著，江寧便拿起桌上的立可帶遞過去，卻見對方癟起嘴，神色糾結地盯著她看了半晌，就是不願伸手接下東西，心裡不禁覺得無奈又好笑「想喝就喝，才兩公斤而已，生理期結束就瘦回去了。」

明顯是藉口的話語卻似是為李怡瑾帶來一道希望的曙光，瞬間眼睛一亮，不再猶豫。

「沒錯，我現在只是水腫，之後消腫就會立刻瘦回去了。」

「所以放心喝，喝好喝滿。」

「嗯！」

江寧看著好友雙手握拳，擺出一副準備迎戰高熱量的鬥者姿態，頓時被逗得輕笑出聲。

「笑屁。」李怡瑾不滿地送上一記白眼，原本還想接著說點什麼，但無奈台上的老師顯然不打算繼續縱容兩人破壞課堂秩序，正以警告的眼神注視著她們，讓她只能轉言提醒：「喂，妳快坐好，老師在看了。」

聞言，下意識回過頭察看的江寧直接迎上老師責備的目光，隨即收斂起笑容，乖巧地坐正身子，展現出自己認真向學的決心，唯獨雀躍的情感依舊按捺不住激動，在心底吶喊：「減肥中的女孩就是可愛，減肥中的李怡瑾世界第一可愛！」

江寧喜歡李怡瑾，這件事發生在幾乎由女性組成的高中校園裡實在稱不上是令人震撼的消息。

當然，並不是說江寧的感情生活舉校皆知，但至少包含李怡瑾在內的幾個朋友或同學都知道江寧喜歡的是女孩子，而她們對此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情緒，相處時的應對也極其平淡，甚至江寧偶爾還會希望她們稍微看重一點──尤其是李怡瑾。

「不知道等一下體育課會上什麼。」李怡瑾如此說著，毫無避諱地脫下制服襯衫，向拎著運動服準備去廁所更衣的江寧搭話「之前聽社團朋友說她們這週是跑八百，真希望我們是上別的。」

「比起這個，我想先去換衣服。」

江寧努力把視線從對方袒露的白嫩胸膛上挪開，但淺粉色的可愛蕾絲內衣仍舊不可避免地映入眼底，讓她只能暗自向李怡瑾說聲抱歉。

「其實妳不特別去廁所換衣服也沒差吧，感覺大家都不太在意。」

「這是個人堅持。」

話落，江寧便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遠離這個是非之地，直到上課鐘響才重新回歸群體，與大家一同站在操場邊，等待體育老師到場宣布今天將是一場酷刑，還是一場遊戲──結果，今天的體育課程是和跑步八竿子打不著的立定跳遠，讓在場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在短暫的練習過後，老師便按照座號逐一叫人過去考試，及格的同學就到旁邊自由活動，不及格的同學則繼續練習，爭取在下課鐘響前跳出不至於太糟的成績。

「呀──齁！」

「李怡瑾，164公分，及格。」體育老師在計分板上記錄成績，同時也不忘吐槽：「成績不錯，但跳的時候那個奇怪的聲音是怎樣？」

「嘿嘿，感覺這樣可以跳比較遠。」

「……妳高興就好。」

感受到自己與女高中生之間的代溝有多麼深刻的體育老師果斷放棄理解，開口喊下一位同學過來考試，而李怡瑾也不多作逗留，筆直走向仍在不遠處兀自練習立定跳遠的江寧身邊，打算與她分享通過考試的喜悅。

不過，未待李怡瑾開口，江寧便搶先出聲：「妳的成績還是一樣變態。」

在聽到李怡瑾被老師叫去時，她就暫停練習，將注意力投向測驗區域，並不意外地看見心儀對象宛若妖精般輕盈躍起，再於令人稱羨的距離外落腳，完美發揮曾經讓她一見傾心的運動能力，就連那微妙的狀聲詞在此刻都顯得格外可愛，狠狠衝擊江寧萌動的春心。

「又把妳驚呆了？」聽聞好友的評價，李怡瑾得意又俏皮地問道「我不介意妳像之前一樣盡情誇獎我。」

「我早就習慣了。」江寧故作冷淡地回應，藉此掩飾平靜神情之下的暗潮洶湧「還有妳說的『之前』早就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但妳那時候的反應有夠可愛，真想再看一次。」

「喂……」被迫回想起過去的黑歷史，害江寧連吐槽的精力都沒了。

那段青澀的往事，對江寧而言是亟欲遺忘又不捨失去的回憶──是她墜入愛河的瞬間。

當時大家剛經歷區隔文組與理組的分班，在彼此都還稱不上熟識的情況下，迎來了首次的躲避球課程，而江寧與李怡瑾基於座號被分進了同一組。說實話，江寧在運動方面的表現並不算突出，尤其反應力不夠快，使她經常在躲避球比賽中遭到近距離爆擊或被流彈波及形成雙殺，所以在得知體育課要打躲避球之際，她不禁在走入球場的同時暗嘆，並祈禱這次能幸運避免出局的命運，然後做足心理準備的她就看見了站在球場一隅的李怡瑾。

身高大約153公分，身材纖瘦嬌小，怎麼看都是進場不到五分鐘就會在攻擊手的針對下出局的類型──如此判斷讓江寧不由替對方默哀了三秒，只不過沒想到這短短三秒，卻在比賽正式開始三分鐘後變得毫無意義。

在一次敵隊內外場聯手進行的夾攻中，江寧勉強閃過來自外場的攻擊，回過身卻見距離自己不到五步遠的內場選手已然接下球，準備向她擲來。待她的大腦因此產生危機意識，驅使身體狼狽逃離時，球早已脫手飛出，以極快的速度再次朝她所在的方向襲來，並在撞上人體之際發出巨大的聲響，光用聽的就感到一陣肉痛。

然而，江寧卻未迎來出局的哨聲與衝擊。

她悄悄抬眼察看情況，只見那位看似嬌弱的女孩不知何時閃身來到面前，不僅為她擋下強力的一擊，還回身使出一記更加猛烈的反擊，順帶利用球體反彈的特性，接住從目標身上彈回自己手裡的球，揮臂發起第二波攻勢，在短短數秒內直接將敵隊兩人送出場。

「好帥……！」

江寧幾乎是反射性作出稱讚，除了臉上寫滿震驚，瞪大的雙眼甚至能夠隱約窺見名為心動的光芒於裡頭流轉。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但無奈發出的聲音皆在出口之際化為痛呼──她被球砸中出局了。

回想隨著記憶中的疼痛泛起而告終，果然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黑歷史，卻又深刻得令人難忘，再加上身旁喚醒這段回憶的罪魁禍首始終笑得格外燦爛，讓江寧頓時沒了脾氣，語帶寵溺地說道：「之後有打躲避球的話，我考慮看看。」

「耶！」得到形同承諾的回應，李怡瑾開心地歡呼出聲「下次打躲避球的時候，我一定會努力展現自己帥氣的一面。」

「我只是說考慮看看。」還有妳不用努力就很帥了啦，可惡！

那後半句話，江寧終究只敢在心裡喊喊，沒有將它說出口。

嗡！

手機發出震動，並從螢幕上方降下Line收到新訊息的通知，轉移江寧放在網路小說上的注意力。

「終於下飛機了……」

簡短卻透著滿滿疲憊的語句出現在名為「怡瑾寶貝」的聊天視窗裡，吸引江寧輸入訊息回應女友的埋怨──

「我在等候區，妳慢慢來就好，等等上車就能睡了，再忍耐一下吧！」她迅速交代自己目前的狀況，同時體諒對方歷經長途跋涉所累積的疲憊，稍加思量後，又接著送出一段應該能為李怡瑾提供動力的話語「我買了大杯珍珠奶茶，全糖去冰。」

訊息送出不到三秒，視窗立刻跳出新的回應：「我愛店的珍奶？」

即使接收到的只是不具感情的冰冷文字，江寧也能想見李怡瑾雙眼一亮的期待模樣，但她還是不得不告訴對方令人難過的事實，在聊天室窗裡回覆道：「不是，妳的愛店前陣子倒了，不過這家的珍珠奶茶也不錯，妳喝喝看？」

這回跳出的訊息是一張倍受打擊的可愛貼圖，完美展現出李怡瑾此刻的心境。

「我的愛店居然……我不行了，我要回加拿大，再見了世界，再見了台灣……」

「喂……」

「如今的我已經沒有回國的理由了……」

「原來妳回國的理由就只有喝愛店的珍珠奶茶？」

「呃……！」似是驚覺自己說錯話，李怡瑾面對聊天視窗中跳出的冷笑貼圖，旋即一改話鋒寫道：「但因為親愛的寧寧在台灣，所以我還是會為了妳飛回來的，就像加拿大沒有好喝的手搖飲料，妳還是會為愛飛去加拿大找我一樣！」

句末，李怡瑾還不忘附上有著水汪汪大眼的表情符號試圖賣萌求情，逗得江寧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妳還是專心辦理入境吧！」

江寧看著接在自己的訊息之後跳出的敬禮貼圖，明白對方已經依言收起手機，便也跟著跳出聊天視窗，切換回文學網站的頁面，然而在垂眼繼續閱讀的同時，目光卻是不自覺瞟向身旁一杯封膜依舊完整的手搖飲料，那正是剛才在對話中提及要給李怡瑾品嘗的珍珠奶茶，而江寧相信對方肯定會喜歡這間店的味道──就像當年她挑選的飲料店最後成為李怡瑾的愛店一樣。

那段往事發生在學測過後，江寧順利申請到理想的大學，而李怡瑾則是畢業後會與家人一同移民加拿大，並在當地就學，所以不參加台灣的升學考試，雖然也是有些繁複的手續跟能力測驗要準備，但與忙著讀書迎戰指考的同學相比，可以說是輕鬆許多，也正是因為如此，兩人才能夠在至關重要的高三階段毫無後顧之憂地相約外出遊玩。

「是台北沒有的飲料店！」

走在台南的街道上，李怡瑾看著路邊從未見過的手搖店家，頓時難掩內心的激動，一個箭步上前，便打算去櫃台點一杯珍珠奶茶嘗鮮，幸虧江寧早有預料，趕緊一把拉住身邊拔腿欲奔的好友，安撫道：「別急，比起這家，再往前走還有另一間飲料店，那家的口味應該比較符合妳的喜好。」

「可是這間看起來很不錯耶！」

「這家的奶茶都是茶味比較重，幾乎沒有什麼奶香。」

「走，我們去下一家！」

聽聞江寧的評論，李怡瑾毫不猶豫地收回腳步，繼續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去，直到看見下一間陌生的手搖店才停下。

「妳是說這家嗎？」

「嗯，鮮奶茶的牛奶比例滿高的，珍珠都拌過黑糖漿，所以甜度比較高……」

未待江寧把話說完，李怡瑾早已化作疾風，朝著櫃檯飛奔而去，向歡迎她的店員點了一杯全糖去冰的珍珠奶茶。

「妳有要一起點些什麼嗎？」在店員詢問是否還要其它飲料時，李怡瑾似是終於想起站在自己身後的江寧，進而回過頭詢問。

聞言，江寧瞟了一眼Menu，開口道：「柳橙青茶，無糖去冰。」

「無糖的話，可能會有柳橙皮的苦味哦！」接獲點單，店員善意提醒道。

「沒關係。」如此回應的同時，江寧遞出百元鈔給店員，換取找零與號碼單，並打算站到一旁等待叫號，結果沒想到收妥錢包後抬眼，卻直接迎上李怡瑾雜揉著震撼與受傷的目光「……怎麼了？」

「妳什麼時候從微糖進化到無糖了？」

自從上次獨自來台南喝了好幾家手搖店的全糖珍奶之後──當然，江寧並未將這句實話說出口，而是在稍微修飾後答道：「從我發現自己胖了兩公斤之後。」

「其實以妳的身高來說，再多胖五公斤都沒問題。」嬌小的李怡瑾皺眉打量江寧算不上瘦削，但仍能稱之為標準的身材，仰起頭和高達171公分的她對視「上次健康檢查，妳的體重才62……」

「我怕的是體脂過高。」

「妳想太多了，怎麼看都還有很多成長空間。」

「穿衣顯瘦而已。」

「32號，飲料好囉！」

店員叫號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看著被放到櫃檯上的兩杯飲料，江寧隨即走上前領取，往屬於李怡瑾的那一杯插上吸管遞給她。

  「──哦！」喝了一口，李怡瑾不由驚嘆「味道超讚的！」

「就說妳會喜歡吧！」雖然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但聽見李怡瑾這麼說，江寧仍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可惜台北沒有分店，只能祈禱它會往北部發展了。」

「嗯，希望它能在這場手搖戰爭中存活下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台灣接連有新的飲料店開幕，有一些能夠做出名氣逐漸擴店，有一些不得多數消費者喜愛，最終在無人察覺時悄悄倒閉，而那些吹熄燈號的店家裡，也不乏有幾間李怡瑾的愛店，只可惜沒辦法在激烈的競爭中留存下來。

「不過──」在一口氣飲去近半杯珍珠奶茶後，李怡瑾突然揚起甜美的笑容，側頭對江寧說道「我最喜歡的還是校慶時妳幫我調的那杯珍珠奶茶。」

江寧腳踩的步伐幾不可察地頓了頓，努力克制心底的雀躍，回應道：「那改天再調給妳喝？」

「好！」生怕對方反悔似的，李怡瑾立即應聲「話是妳自己說的，要說到做到哦！」

「我會的。」

江寧向來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尤其是對李怡瑾許下的承諾。

不過，她也是沒料想到李怡瑾竟然如此中意那杯珍珠奶茶。

當時正值校慶，李怡瑾身為班上運動能力最好的人，除了基本的班級大隊接力賽之外，還被體育老師指名參加其它項目的比賽，幾乎整天都被綁在操場旁待命，等她滿身大汗回到班級攤位，已經差不多是園遊會閉幕的時間，商品也早早銷售一空，只剩些沒用完的包裝材和器具，由負責收拾的同學慢慢打包搬回教室。

「怡瑾，比賽結束啦？」其中一位正在封箱的同學發現走進攤位的李怡瑾，隨即出聲向她打招呼，並在得到回應前，就先行轉過頭望向攤位更後方的空間喊道：「江寧，怡瑾回來囉！」

聞聲，江寧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端起一杯飲料來到李怡瑾面前遞給她。

「我們班的珍珠奶茶銷量比想像中還要好，下午兩、三點就賣完了，這杯是替妳留的。」

「不是『替妳留的』，是『替妳調的』吧？」一旁聽見江寧說詞的同學半是調侃地打趣道「明明櫃台前面大排長龍，某人卻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一直躲在後場做特製飲料。」

「楊語涵，妳不說話沒人當妳是啞巴。」

突然被人出賣，讓江寧惱羞地捏住對方臉頰進行報復，而慘遭蹂躪的楊語涵則試圖找第三方尋求正義，求援道：「唔呃、怡瑾，妳看看她啦……」

「哇，這杯珍珠奶茶超好喝的，感覺有半杯都是鮮奶，我喜歡！」可惜應該保持公正的第三方早已被特製飲料收買了。

「她自己帶了一罐鮮奶來加，當然感覺有半杯都是鮮奶。」無奈的楊語涵只好自行脫困，甩開江寧的雙手，繼續她的爆料行動。

「難怪，我就想說一杯才賣30元，用料這麼實在是要虧多少。」雖然沒有參與販售，但李怡瑾可從未錯過任何一次討論校慶的班會「而且珍珠還放這麼多，喝起來超滿足的！」

「妳喜歡就好。」江寧露出寵溺的笑容，慰勞道：「一整天參加那麼多比賽，辛苦了。」

「謝謝，多虧這杯珍奶，我已經完全復活了！」李怡瑾親暱地靠在江寧懷裡，彷彿是在向情人撒嬌的小女孩，搞得楊語涵都不忍直視這對互相打鬧的親友。

「妳們就繼續放閃吧，不用顧慮我。」

最終，這場鬧劇在楊語涵的白眼威嚇之下宣告閉幕。

漸漸開始有人辦理完入境手續，拖著行李來到大廳，江寧也不再繼續盯著手機，而是起身走向連通大廳與機場內部的出入口，等待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動門後。

「不過她還真是堅持要在每年的今天回國。」

江寧漫不經心地想著，回憶過往每年的今天，直到思緒抵達十年之前，兩人初次並肩走在機場大廳裡的那天──同時也是兩人的交往紀念日。

「……我該準備登機了。」吃完午飯，李怡瑾與江寧離開餐廳，漫步來到出境大廳，望著不遠處阻隔機場內外的門扉，向對方吐露別離「我會盡量每年回來，妳要記得空出時間陪我走走啊！」

「嗯，只要妳記得聯絡我。」

「放心，每年訂好機票後，我絕對照三餐用Skype敲妳，免得妳忘記哪天要來接機。」

「這位小姐，妳那叫擾民。」江寧被對方的話逗樂，笑著吐槽道。

「我是說認真的。」李怡瑾撇了撇嘴，嘟噥道：「……如果回來沒有妳陪我，那我兩、三年回來一趟就夠了。」

「這句話要是讓楊語涵聽見，她肯定會花上三天三夜跟妳吵。」畢竟李怡瑾的朋友可不只有江寧，結果居然說出沒有她陪，只需要兩、三年回來一趟見其他人就好這種話，想想那些人聽見會多難過「連今天都只叫我來送機，她絕對連這筆帳一起跟妳算。」

「就說是因為揪那麼多人很累啊，找座位吃飯也很麻煩……再說我又不是之後都不回來了。」

「我知道，所以妳快去準備登機吧！」說著，江寧從自己的側背包裡掏出一個禮物盒，塞到李怡瑾手中「一路順風。」

「這是？」

「送妳的禮物，等上了飛機再拆……喂！」

沒等江寧把話說完，李怡瑾就兀自撕起包裝紙，從禮物盒裡翻出一杯不過手機大小的珍珠奶茶。

當然，那並非真的珍珠奶茶，而是江寧幾日來努力用滴膠與色素親手做的擺飾品，沉在杯底的珍珠以比例來說大到不自然，顏色也極度透明，能夠清楚看見包裹在裡頭的相片，那些全是兩人的合照，記錄著高中兩年來的點點滴滴。

雖然作工稱不上精緻，但也可以說是一件別出心裁的禮物，江寧始終認為身旁的女孩會喜歡這份驚喜，不料李怡瑾卻是看著取出擺飾後空蕩蕩的包裝盒，沉下臉問道：「就這樣？」

「……呃？」

「沒有什麼信或卡片之類的？」

「我都親自來送機了，還寫那些幹嘛？」江寧忍不住失笑，但李怡瑾卻生悶氣似的癟起嘴，讓她趕緊收聲，試圖挽救地改口道：「不然……我現在補寫？」

話落，回應江寧的是一個突如其來地擁抱。

只見滿臉無奈的李怡瑾撲身投入江寧懷中，埋首於她的頸窩，以輕柔卻清晰的聲音說道：「江寧，我喜歡妳，跟我交往吧！」

那一天，江寧失去了陪伴她度過高中大半時光的摯友，擁有了耗費她兩年多來朝思暮想的女友。

「喂，發什麼呆啊？」身穿平口上衣與熱褲的李怡瑾踩著一雙高跟涼鞋於江寧身前佇足，抬手在她眼前一彈指，喚回對方飄遠的心思「在想什麼？」

江寧驚得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呆愣半晌才應道：「想妳。」

「這還差不多。」李怡瑾揚起滿意的笑容，將視線轉往江寧提在手上的飲料「妳說的珍奶就是這杯嗎？」

「那麼久沒見，妳就只知道注意飲料？」

「欸，在妳想我的時候，我可是一路看著妳，從入境大門走到這裡耶！」

「……好吧，我的錯。」江寧自知理虧，不禁心虛地別開目光，將手裡提的飲料遞給李怡瑾，賠罪道：「今天過來時看到的新店，買了一杯試喝，感覺妳應該會喜歡。」

「妳還真是開一間就試一間。」

「不然怎麼跟妳說評價？」

「喝這麼多全糖飲料不怕胖？」

「沒辦法，有女朋友難免會幸福肥。」

江寧寵溺地摸了摸李怡瑾的頭，牽起她的手，領著人往停車場移動。

「走吧，這幾個月又開了幾間新的餐廳，帶妳去吃吃看。」

「耶！」李怡瑾開心地蹦跳，就連手裡沉重的行李也無法阻止她表達雀躍的情緒「我想吃港式燒臘！」

「那等等回家就順路帶妳去買。」

「然後明天要吃生魚片丼飯！」

「好，我晚點打電話去訂位。」

「還想吃小火鍋、壽喜燒、拉麵、印度咖哩……」

「不管妳想吃什麼，我都會陪妳去吃。」

「嘿嘿，最愛寧寧了！」

「嗯，我也最愛妳了。」

彼此的體溫從十指交握的手掌漫延開來，融化兩人之間的濃情蜜意，將周遭一切染上難以言喻的甜膩──這就是江寧所鍾情的全糖。

後記

這篇是年初開坑，原本想用來投稿文學獎的文，

不過後來放棄投稿就是了，

感覺我每次參加文學獎的心情都是三分鐘熱度（無奈）

那時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有耽美組，腦中浮現的卻只有這對百合設定，

所以就在今天完成了人生第一篇原創GL文

說來，當年國中的時候，曾經答應過喜歡百合的朋友要寫一篇文給她，

結果後來寫到斷尾，文也因為無名小站消失而不復存在，

希望那位朋友沒有想揍我……